
第一次去百花岭,正值春花烂漫时。 穿行在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上,路的两边是田,田的两边的是山。田里半人高的油菜花开得正艳,大地像铺了一块金黄的地毯,蜜蜂嘤嘤嗡嗡前后穿梭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。不远处的山脚,一片片粉红的桃花错落有致,间或夹杂着几许雪白的梨花。远一点的山坡上,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,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,整个田野像一匹七彩绵锻,铺天盖地迎面飘来,目不暇接,美得让人感到窒息。乡长站在我面前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唉,真是个世外桃源,多好的旅游资源,可就是藏在深闺人未识啊!”说这话时,乡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“川”字,与百花岭姹紫嫣红的景象极不协调。我把相机往边上移了一点,避开他的愁眉苦脸,镜头里顿时出现了一片灿烂的桃花。桃林里,一位老者嘴里叼着一尺多长的旱烟袋,一脸慈祥,一脸怡然自得,倒背着双手,悠闲地朝我们走来。“咔嚓、咔嚓……”我连续摁了几下快门后,回应道:“酒好也怕巷子深,你们不宣传外面的人咋知道?”听到这话,乡长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。临走时,紧紧握着我的手说:“百花岭的宣传还望梁记者多多帮忙。”回去后没几天,第一篇图文并茂的报道就见报了,占据了“乡村美”专栏的半个版面,就以桃林里那个悠闲老人的照片作为压题图片。也许是报道和图片极具蛊惑性,或是在城里呆久了的人们向往乡村,一石激起千层浪,百花岭一下便受到驴友们的热捧,成了徒步游、自驾游和摄影爱好者的天堂。百花岭火了,旅游业成了全乡的主要经济支柱产业。再次见到乡长时,已升任县旅游局局长,满脸的笑容把眉头上原来拧在一块儿的“川”字舒展成了“三”字。拉住我的手紧紧不放,一个劲儿地说:“百花岭有今天,你梁大记者功不可没。”第二次到百花岭,是几年后县政府在百花岭举办“百花艺术节”。县上花了五万元钱在我们报纸开设了一个宣传专版,报社派我负责做深度系列报道。时隔几年再次走进百花岭,昔日静谧的小山村,如今变得异常繁华热闹。原来的乡间小道铺设成了宽敞的柏油马路,度假酒店、KTV、游乐场,城里有的这里也一应俱全。政府的GDT因旅游业的拉动呈现了两位数的增长。县长站在当年乡长向我介绍情况的位置,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坡说,我们准备加大招商引资力度,加快旅游开发,目前正在和几家企业洽谈,准备在那儿搞一个高尔夫球场。然后又向更处的几座山峰一呶嘴说,据勘测,那下面的矿藏量很大。县长坚定的眼神里满是未来百花岭美好的憧憬。顺着县长的手指,我举起了相机,但却迟迟没有摁下快门。镜头里,那片山坡上粉红的桃花好像没有当年的姹紫嫣红,而远处的山峰,朦朦胧胧,我什么也看不清……写完第二篇报道,我调离了报社,搁笔多年,百花岭也渐渐淡出我的记忆。但今天,就在刚才,百花岭几位年迈的老人找到我,给我送来两瓶极为珍贵和稀少的野蜂蜜,还有几张百花岭的照片。几位老乡揉了揉混浊的眼睛,喃喃自语:“现在大家都比以前有钱了,但我们还是怀念原来的那个百花岭。”照片上,我没有找见花朵,只看见一排排高耸入云的烟囱、一条条流淌着污水的小河,以及漫山遍野的垃圾。光秃秃的树枝上,一个个色彩鲜艳的塑料袋被风扯成细条,像一朵朵飞舞的花……默默坐回书桌前,提起搁置已久的笔,在稿纸上写下《昔日百花已凋零》的题目,不知不觉,眼里已噙满泪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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